七八月,是木槿花开的季节。
对着一朵木槿花,忆起五年前的一件事。
2019年4月20日,我去中山大学拜访曾扬华教授,正逢谷雨节气。曾扬华教授是江西泰和人,1959年中山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,曾任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主任,是红学专家,1996年退休,住在中山大学蒲园区的教师楼。
冒昧打扰一位年岁已高的学者,内心忐忑。曾老师怕我们难找,已在楼下等。眼前的曾老师穿一件淡棕色的毛线衣,外面套了一件米白色的那种四个口袋的马甲,个子又高又瘦,满头银发,站在那儿微笑着。他说,等会儿还会下雨,先去看董先生住过的房子。
我此行就是因董每戡先生来的。董先生是温州南戏故里走出来的一位戏剧史研究专家、戏剧家,生前是中山大学教授。董先生在少年时就离开温州去上海大学读书,毕业后跟随田汉投身抗战戏剧运动,转战各地,少有机会回乡,又因去世得早,温州人知道董先生的不多。了解一位研究戏剧史的大家,书斋读来终觉浅,走访董先生工作与生活过的地方,是必须要做的功课。
前一天下午,中山大学陈志勇教授陪我去过东北区原六号楼,那里是1958年秋天,董每戡先生离开中山大学前居住的房子,一栋单门独院的二层小洋楼。曾老师已拿着一把长伞在前面走,走得很慢,可以说小心翼翼,师母胡韵玲跟在他旁边。董苗老师与曾老师认识已有四十多年,他说曾老师走路一直如裹了小脚的女人,这个比喻着实可爱。
我们往东走,连日下雨,地上长满了青苔,路上没有遇见一个人。上了台阶,来到一幢陈旧的四层红砖楼前。这是一幢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建筑,以前是“西南区77号甲之三”,现在楼牌上写着“中山大学蒲园区652号”,墙体上恣意生长的青苔,砖缝里长出的蕨草,纵横曲折的塑料管,陈旧的信箱,都显示了这幢楼经历的岁月。曾老师说,当年董先生一家就住在这里的一楼,他住在董先生家对面楼,董先生很少出外,因两家相隔近,董先生常托他查寻一些资料,可见董先生在家勤力地阅读和著述。
我们在这幢楼前拍了合影,然后回曾老师家。曾老师的居室并不宽敞,略显拥挤。我们坐下来聊董每戡先生。说起董先生,曾老师记忆犹新。他说,董先生是他的老师,但正式交往是他去世前的一年多时间,1978年7月末,他与苏寰中先生奉校、系之命去长沙探访董先生,去了位于学工街的董家,眼前所见令人鼻子一酸,除了古人的“家徒四壁”真的很难找出其他更为恰当的语言来形容了。在这样的厄境中,董先生仍不失学者本色,不弃学问,令年轻一代的学人震撼而肃然起敬。1979年4月底,他又奉命去了长沙,然后往江西探望母亲,5月初再到长沙买车票。于5月3日晚卧铺离开长沙,5月4日上午10时到达广州,把董先生一家顺利接到中山大学。
曾扬华教授在康乐园家中签赠《红楼寻味》
11时许,天色渐暗,我们才起身告别。曾老师赠著作《红楼寻味》与我,又赠《钗黛之辩》与一同前来的周寿弟,并托我把《红楼寻味》寄给董苗老师。我们走出不远,就下起大雨,赶紧奔至怀士堂躲雨。风大雨大,雨雾茫茫。此中意境,倒契合康乐园的风雨沧桑。
2020年9月29日,我收到曾老师寄来的新作《末世悲歌红楼梦》。这本书是曾老师为满足众多读者喜欢《漫步大观园》的心愿,与《末世悲歌红楼梦》两本著作整合后重新出版的集子。自序中,曾先生主要研究《红楼梦》作品本身,而不是对《红楼梦》的作者、家世、版本的研究,深以为然。
曾扬华教授的著作《红楼寻味》与《末世悲歌红楼梦》
以上文字,是我得知曾扬华教授在7月28日驾鹤西去的消息后而追忆。时光匆匆,与曾老师一别不觉已有五年时间。一面之缘,曾老师却惦记我这个小辈。
七八月,是木槿花开的季节。木槿在《诗经》里叫“舜华”,“舜”同“瞬”。木槿花朝开暮落,发一日的光华。人的生命,于永恒的时间只不过一瞬。写完以上文字,案头那朵木槿花,也已合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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